美容店的姑娘们(二)

    初次上门的客人一般都不会选冰冰,因为她又瘦又小,让客人担心她是否有直达骨头缝里手劲,以缓解她们长年累积下来的疼痛。

    店里的督导对我说,“姐,你让冰冰为你做吧,冰冰手法很好,而且小姑娘很懂事,每个月挣三四千元,交500元的房租,留500元吃饭,剩下的钱全都寄回去给姥姥治病”。我本来就不挑人,听说冰冰是这么有孝心的一个姑娘,自然要支持她。

     事实上,冰冰的手劲很大,与她的外形很不相称。问她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手劲,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干活多练出来的”。而且冰冰有独门手法,通过拉扯肩胛骨部位,疏通骨缝的淤积物质,祛毒驱寒。据说是一位老中医来美容院为客人诊断治疗时,看冰冰乖巧懂事私下相授的。

  冰冰有一次为我敷祛寒的药膏,因为中途去服务其他客人,督导接手来帮我揭药膏。揭完后出去跟冰冰说:“你这孩子也太实在了吧,敷一次的药膏够敷四个人的”。我听到冰冰好像在说,“姐很久没来做,身上寒气太重”这样的话。我对这孩子又多了一层好感。

     冰冰总是把自己的时间安排得很满,每次找她做理疗,总是还没做完,她预约的下一个客人就来了——多做一次就能多拿一份提成。

   预约按摩理疗时间并不短,总要有一句没一句的聊聊天,有一次随口问冰冰:“冰冰你是哪一年的?”“98年的”。“那你干这一行几年了。”“四年了,14岁开始学的”。业务很娴熟,人也很成熟的冰冰,居然只有18岁,这的确让我感到有些意外。我以为十四五岁就出来打工的事情只会发生70后农村孩子身上,没想到还会发生在90后的冰冰身上。

       原来,冰冰的情况的确跟大多数同龄人不一样。冰冰七八岁时,父母就离婚了,她和弟弟被放在四川山村的外婆家抚养,刚开始时,父母亲会给一些钱,后来他们各自又在打工地组建了家庭、生了孩子,渐渐地就不给钱了,说是他们的日子也很难。冰冰和弟弟成了被父母遗忘的孩子,幸好还有外婆外公。

       外公种地,外婆就在当地的花木公司打工,因常年弯腰劳作患了严重的腰椎间盘突出,只能回家休养。然而外公的身体也不好,患有冠心病,不能做重体力活儿。14的冰冰成了家里唯一的劳动力,现在更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外公外婆治病、弟弟上学都靠冰冰在美容院的这份三四千元的收入。

       难怪刚认识冰冰时,一点儿也没看出她只是个18岁的小姑娘,14岁就撑起家庭的人,从童年一步就迈进成年人的世界。在美容院昏暗的灯光下,青春都黯淡了。

      冰冰讲自己的事情时显得相当淡然,没有抱怨,也没有愤慨。“他们可能也有他们的难处。”她说她的父母。只是在说起她父亲的不闻不问时,她用很快的语速一两句带过,明显的在压抑一些情绪。我没敢深问,怕揭起她的什么伤疤。在别人听来都是故事的事,在当事人那里却可能是一生都无法抹平的伤痛。难得的是冰冰并没有怨天尤人,而是在努力生活。

     前几天,我带放暑假的女儿一起去做理疗,相差7岁的两个女孩三言两语就聊起偶像来了,两个人都是第一喜欢鹿晗,第二喜欢吴亦凡。谈起自己喜欢的偶像的冰冰,眼睛的光芒,声音里的兴奋,娇羞的表情,不禁让人想到,“真是个小女孩啊”。

     女儿还发现了冰冰的小秘密——冰冰的双眼皮是手术做的,因为痕迹很深,显然是那种无证照的小店的“杰作” 。即便是小小年纪就背负着生活的重担,毕竟也是爱美的年纪,人工双眼皮是18岁的冰冰唯一的一次“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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