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你不知它始于何处,但它已经开始了;你不知道它因何发生,它也已经发生了。
7月2日放假,14日又要返校监考改卷,我便没有回家,打算利用难得的清净时光看点书写点东西。
其他实习老师在值班室招生,我独自待在办公室。
我正将键盘敲得劈啪作响,被推门进来的兰主任(那时候是兰主任,后来升为兰校长了)吓了一跳,“咦?你怎么没回去?”
“我招考完了再回去。”我回答。
“那正好,有个事你帮下忙。”
“……”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领导叫人帮忙,向来都没有好事。但到了这份儿上,我也不好推脱,应该不会耽搁太久吧,我只能暗自祈祷。
“好的。”我勉强挤出个微笑。
要帮的这个“忙”,就是整理档案。
学校自2015年建校至2017年,三年间没有建立自己的档案,又恰逢本市创建全国文明城市,上面将这件事抓了起来,便要紧急补备档案。
本以为,这件事很快便能忙完,谁知,这一忙便零零散散地忙了一个多星期。
不只是我,值班室的实习老师们也被拉进整理档案的行列。我们收到一个个档案盒子,盒子上贴了一张表,要求我们根据表上的要求整理。毫无经验的我们就这样晕头晕脑手忙脚乱地开始了。
很不巧,我和曹小二被安排整理同一个档案盒,一共21项内容。
每个活动都要有活动方案、活动过程记录和活动总结三个部分,要求图文相证,我们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去百度上复制粘贴活动过程,自己修改一下,再自己写个活动方案和活动总结,图片也只能百度,尽量挑看起来像的,整理好了打印出来装盒。
从这次的整理档案事件中,我得到了一个启示:你所有偷过的懒,都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一个大坑,将你深深埋在里面。这个懒不是我偷的,却最终把我拖下了水。
因为整理档案,要商量的事情多,我和曹小二的交流也空前多了起来。
白天聊档案的事,晚上闲下来就有一句没一句地闲扯,从实事扯到名人轶事,从自身经历扯到兴趣爱好,都是些琐碎得不能再琐碎的内容。
曹小二在三楼,我在二楼,他不去一楼值班的时候,就和我一起捣鼓档案。后来我嫌打字商量太麻烦,他在三楼又没有自己的座位,我索性让他把电脑搬到二楼来,这样讨论起来也方便些。
我们就这样开始了朝夕相处。
一日,我们吃完午饭回来继续加班,实在太困了,就窝在椅子里睡着了。还没睡熟,迷迷糊糊地总感觉好像有人盯着我。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却见曹小二正用手机对着我。
我一个激灵赶忙坐好,给了他一记白眼:“你干什么?”
“你的睡相很奇特。”他笑了笑,尴尬都写在了脸上,像极了做亏心事被抓包的样子。
“你真无聊!你不困吗?我都要困死了。”我没什么力气跟他闲扯,往办公桌上一趴继续睡。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你困了就睡吧。”我整个人晕晕乎乎,睁不开眼,只听得那说话的声音很柔软,又很悠远。
“嗯……”
朝夕相处的那一个多星期,我们有事就一起商量,有零食就“礼尚往来”,偶尔漫无目的地东拉西扯,彼此之间的了解日益加深。对于这个人,我最深的印象是:这孩子挺淳朴的,跟其他人有点不一样,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青涩与质朴的气息。这是一个很“真”的人。
后来,他内容的整理完了,而我的还没整理到一半。他说:“算了,我帮你弄吧。”
我有些惊讶,他的内容本来就比我多,我怎么好意思再让他帮忙,“算了,还是我自己弄吧。”
“你这样弄到明年都弄不完,交给我吧,很快的,早点弄完,我们都可以早点解放。”虽然他这样说,我却没有从他的口气里听到嫌弃或者埋怨的意味。
我瞅瞅自己惨不忍睹的文件夹,只好投降了:“好吧,你如果有空,就帮下忙,不用勉强。”我不太习惯麻烦别人,但又实在被折磨得头疼不已。
他这一“帮忙”便帮我整理完了剩下的所有内容,按照他自己的说法:一起弄顺一些,不然前后不连贯,整理起来别别扭扭的。
可怜我竟然真的信了。
我实在不想弄这破玩意儿,好不容易腾出几天属于自己的时间,竟然被迫来弄这些东西,心里烦得很。他愿意弄也好,我就自己做自己的事吧。
但我毕竟良心未泯,不好意思白叫人家帮忙,就把自己的零食拿出来犒劳他,以安抚自己不安的良心。
每天晚饭后,我都会去操场散步,活动活动僵硬的筋骨。
我躺在软绵绵的绿茵场上,叠着腿仰望辽夐的夜空。
天空很蓝,几朵云点缀其间。星辰寥落,却被蓝得发黑的夜空衬得格外明亮。
晚风微暖,夜很静谧,不知名的小虫子欢快地唱个不停。
我总是这样一个人看月亮,看星星,吹风,听曲子,去感受周遭的世界,天马行空地幻想。
我躺在大地的怀抱中,将脊背贴着地面,内心里觉着无比踏实。
当我一直盯着天空看的时候,天空似乎也在一点一点地贴近我,慢慢变成一片倒映着星河的海洋。
渐渐地,我仿佛是飘在天空的。此时,已经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
只是,慢慢地,背后贴着地面的踏实感逐渐消散,身体开始紧张,好像下一刻就真的会跌进那片海洋,我便赶忙收回视线。
一眨眼,我又回到了地面,还是一样的天,一样的地,一样的风物。
这种感觉,很奇妙。
每天这个时候,曹小二都会发来消息,和我闲扯几句。不知从何时起,我们好像已经很熟了。我们的对话逐渐从最初的他问我答,变成了我也开始主动说点什么。
档案整理完的那天,他回到了三楼,我们又回到了打字交流的日子。
只不过少了一个人而已,办公室却显得格外空寂。
终于不用再捯饬那些该死的档案了,可心里却莫名地有些空空的。
那天我窝在椅子上午睡,被他偷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除了看到他手里的手机,还看到了一张五官端正的脸,那脸上正挂着笑,那笑容和他在那个酷暑的夏夜送来那根绿豆雪糕时的笑容一样,有几许青涩,几许腼腆,几许温柔。
我已经觉察到,似乎有些东西发生了变化,他帮我挡酒,总是从三楼跑下来给我送吃的,替我整理了令我头皮发麻的那许多档案,每天不定时找我聊天……
而我,竟渐渐地觉得有些习惯了,有时甚至会想要找他说话,好几次在对话框输入了想说的话,却又转而删掉。
以我的敏感程度,怎么会觉察不到?
倘若一开始他来送雪糕只是顺带,那么,后来他做的那许多事,说的那许多话,都已经超出了普通同事关系的范畴。
我们的人生,像两条不断延伸的射线,起初的二十多年各自伸展,毫无交集,却突然在某一天,在某一处有了一个交点,从此便再也做不成陌生人。
可是,那时候,我已经决定了去北京,行囊已经收拾好,所有带不走的旧物都已经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