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江湖山里人家拥有世界上最好的食用油,没有之一,世界上最好的,至少到目前为止是整个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山茶籽油。食用油料中用过各种动植物油,茶籽油高温可达三百度以上,不饱和脂肪酸将近百分之百保质期可达十年之久,各项指标均优于其它食用油料,青黄不接的年代是大山里人家不可多得的宝中宝。
小时候住在大山里,柴米油盐的概念非常淡泊,直到后来才知道它们是撑起生活的支柱;南方大山里人家除过年队里杀猪分几斤肉炼点白油外,生活用油几乎是山茶籽油,山中成片的山茶籽,每到降霜队里组织摘茶籽,晒茶籽,选茶籽,烘干,碾碎,蒸透,打饼,上榨,一道道工序流程直到出成品油;冬至节前队上分茶籽油,平均每人一月二两茶籽油,一次把一年的分下来,人们提着各种盛油的壶来装油,大部分用一种底小肚大,入口呈漏斗状,腹部有壶嘴滗油的陶罐,大约能盛十升,几乎就是小家庭一年的用油,平均下来每天每人用油三克,就是这种情况,国家整体来讲还属中等偏上。
听老辈讲山里人收山货跑广东,用篾篓装油,篾篓?是的,三黄篾织成四方,约五十公分高收口,编个漏斗口,篾篓桐油泡平缝隙,内外贴上棉油纸,看上去跟皮制品无二,所以又称其为“油皮篓”,一篓装五六十斤,封口用木塞或篾制倒塞,装根棕索便可挂上扁担,千里迢迢跟主人跑广东。这种装油料的篓已经成为遗忘的历史,无人提及,无处可寻,但依然深深地埋葬在老一辈跑广东人的心中。
外婆家有个大肚油壶,能剩十斤的大肚壶,听外婆讲产于老器墟(旧市),整体泥胚,底部有沙糠,表面光滑无釉,色泽棕褐,壶口呈双漏斗状,壶嘴拇指粗,嘴孔筷子大小,壶嘴对面上方有根食指大,呈弧形的提耳。专门装油的器皿,外表看不出它的职业,表面没有一点油渍,证明外婆家对油料小心翼翼,极其全贵。每次从大肚油壶倒入炒菜的油罐中都十分谨慎小心,壶嘴倒油流沟那一星半点也会用食指蘸下抹在唇上;儿时见过几多回,那种画面回想起来,只能用“心酸”两字形容。
阿婆的油壶到秋天后经常滤不出一滴油,油壶小巧玲珑,双手捧上去只露出壶嘴和壸耳,壶嘴孔比火柴棍还小,每次炒菜前向锅心淋上铜钱大的圈;哥哥刚懂事记得很清楚,看见壶中刚出油便提示阿婆“好了,好了”。我常想锅中放的不是油,而是人磨难中的眼泪,山里人对于油,多时多放,少时少放,没时不放,只要能塞满肚子就是最满足的一天。农女无白米,绣女无花衣。油壶空肚腩,忆来徒惆怅。
分田到户后,茶山分到了个人,晚稻收割完,外公几乎每天腰系砍柴刀,肩背镰刮去整理茶山,那些年父母工作正在那个乡里,到捡茶籽我兄妹三人参与帮衬,榨油时外公新添了一担白铁皮油桶,家中盛油的用具装得盆满钵满,小年的前一夜,外婆倒了半锅茶油炸年货,那个年喷香而富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