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颠簸之后,四个红色大字引入眼帘——“中国大同”。
来大同是为了“云冈石窟”。
这座规模宏大的佛教艺术殿堂,其诞生竟要感谢一匹马儿。
北魏文成帝出游时,路遇一位僧人,他并未将这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和尚放在眼里,倒是他的御马,咬住和尚的衣袖,不肯再走半步。
文成帝惊奇不已,便下马与僧人交谈,深为其学识智慧所折服。《魏书》记载:“时以为马识善人,帝后奉以师礼。”
这位得道高僧便是昙耀法师,他在文成帝的支持下,率领能工巧匠来到五州山下。
“哐!哐!”
一段传奇在石壁上揭开序幕。
中华文化这部波澜壮阔的史诗,便是由这样一段又一段的传奇组成。
传奇的故事总有一些充满偶然性、戏剧性的情节,如马识善人,又如当年乌台诗案,被诬陷的苏东坡在押送进京的途中,数次想要投河自杀,因兵役的严密看守而未遂。而此时的苏东坡还远远没有达到自己的文学巅峰,《赤壁赋》、《念奴娇》等千古名篇尚未问世。
这个历史上籍籍无名,甚至可能连大字都不认识的小卒,永远不会想到自己竟守卫了中华文化的一个宝藏。
故事里的偶然性不过是搏人一笑,人为的努力才最是动人之处。
比如,北魏统治者创建了云冈石窟。
而这不过是北魏统治者对于中华文化贡献的九牛一毛。
公元四世纪,鲜卑族拓跋氏几经征战,统一北方,定都平城(今大同)。而后又挥师中原,一统黄河流域。
作为战胜方,鲜卑族人并没有祭出“胜利即正义,我强我有理”的逻辑,也没有像世界历史上绝大部分胜利者那样,用军事更占优势的游牧民族文化驱赶甚至毁灭农耕文明。
相反,以孝文帝拓跋宏为代表的统治者,在汉文化前低下胜利者的头颅,他顶住重重压力,下了一个在世人看来难以理解的决心——汉化。
印证这一决心的是一系列旷古烁今的政策——迁都洛阳、禁止说鲜卑语改说汉语、禁止穿鲜卑服侍改穿汉服、鲜卑族人的籍贯全部改为河南洛阳、鼓励鲜卑族和汉人通婚……
拓跋宏这种战胜者全盘接受战败者文化的行为,在整个人类史上都极为罕见。
在一千多年前,他竟然就能明白——战争的胜负绝不是衡量文化优劣的标准。
比起统治者的文治武功,“匹夫的奋斗”更令我感动。
云冈石窟景区中的云冈美术馆正在进行明清水陆画展。馆中收藏了艺术家蔡元平先生在各处搜集来的数十幅民间水陆画(传统宗教绘画)作品。
在我驻足观看的时候,(可能我观看时表情比较丰富)一位老者忽然问我:“小伙子,看的懂不?”
我皱起眉来:“这几幅的艺术水平怎么差了这么多。”
老先生高兴起来:“这都是清中晚期的。”
我恍然大悟,便和老先生吐槽起乾隆“快手级别”的审美情趣以及对民间艺术的影响。
对共同目标的吐槽很容易拉近人们的心理距离,就像中国网民,平时谁也不服,但在吐槽“国足”时,总能空前团结。
一老一少相谈甚欢,这才知道这位老者竟就是蔡元平先生。
蔡先生看到有人愿意欣赏水陆画,有人喜欢它们,开心的像个孩子,他还加了我微信,发给我许多关于水陆画的资料。
他的大半生都献给了民间水陆画艺术,正是因为他的努力,中华文化的一部分才得以传承。
次日,在大同华严寺“蹭导游”,一位导游正在为两位外国友人讲解。他们对这座古刹中百年前留下的壁画连连发出赞叹。
“这个好漂亮,这是什么?”
“这是飞天。”
“飞天?”
“额,类似于你们所说的‘天使’”
“wow!”
说罢,这位外国友人双手合十,对着壁画上的飞天拜了一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