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他于客厅的沙发上渐渐沉睡。门窗紧闭,闷热的,一方倾心的作着内核无变的梦。
这次,他梦见母亲。
彼此宛若老去。他老去的是心,身体依旧健硕有力,而母亲老去的是身,心于一切乌有之时顿然归化他方,依有隽永。她的头发却渐渐失缺底色,至终递变为霜白色泽。当然,这是后话。是梦醒后的端倪毕露。这亦是身临在梦、不敢妄自轻触的深情悒悒,一如触之便会灰飞烟灭般的心神荡然。母亲自始至终都面持悲容,眉目却温然疏朗。
他搀扶着她,如同谨慎一个未能走路的幼孩。
来到古刹,一切端然无异。
他于左扶助,拾级而上。他不知晓身于梦,不知晓此刻意味,亦是不知晓,为之难过的,不过薄幻一念。但他目睹每一悄无声息的举步落地,母亲便如老去十年般,容颜递变,皱纹随之跌落面容。他们走的缓慢,仿佛一步一别离。他难过的痛心疾首,仍丝毫不敢慌乱。母亲面容倦怠,却依旧频频侧目回首,她知我懂得,因而慈悲相对。她细语如咽,妈妈也不想这样,是他们不能够懂得。你笑笑,妈妈好久没见你笑了...他听得她每一字一言,犹如这世间山河动荡,却不可不矫掩这一方塌陷,他对她浮起嘴角,含情珍视她的每一寸衰老。随后母亲又言的一字,他便彻底坍塌了去。别过脸,泪雨如他。
他是听她唤道,乖。仅一字,他觉她将此一生世的宠爱全全抽离,倾付于他。
他自是不知,初见她,是否还以前世赊欠的柔情一笑。
而后的事,便是无变的核。
他的搀扶,递进作一种无形普渡。身旁的母亲,不知何时幻化作一老僧。老僧侧目时,他亦无觉母亲的消失。老僧拂袖前去,枯槁面容却无显蹒跚身姿。级尽,有一梁柱耸立,其上挂有敦厚的长条实木楹联,老僧于此顿足,转身望言,你知,我终是要离去。
话毕,实木楹联须弥间倾倒,镇他于下。无有喊叫,无有血流。周遭众人归聚,一切纷杂无序。
一僧人将老僧扶持怀中,皆知,他已溘然长逝。
惟有他于阶梯上无端回首。他见一僧人,一身洁净素衣,背向而行,身轻如驹。僧人回眸,是年轻容颜,一脸干净清秀的眉目。僧人一笑离去。他知是他。种种疑惑,皆然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