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爷走了。
老三爷是爷爷的堂哥,因为在家排行老三所以爷爷叫他“老三哥”,我也就理所当然地叫他“老三爷”。老哥俩都是古稀之年的老人了,退休后又都回到了家乡,自然就该相互照应着。
对于老三爷的印象,零零碎碎的,但他却又自始至终都在我的生活中,我努力把它们拼起来。
一年级的时候,我因为好奇与贪玩被小同学骗着带到了离家较远的荣华桥桥头。她大概是看我好欺负,就恶作剧说带我去个好玩的地方,结果半路遇到她妈妈,她就灰溜溜地被她妈妈带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我只能凭着记忆原路返回,最后终于回到家了。
我没有按时回家可把爷爷奶奶给急坏了,到处找我。最后看到我回去了,老人是又欣慰又生气,想要揍我一顿让我长点记性。我记得当时老三爷也在家里,他点燃一支烟说,娃娃还小,贪玩也正常,回来就好了。听着他的话,我瞬间就觉得悬着的心能放下来了。果然,爷爷没有再追究这件事。
对老三爷的印象一直是梳得一丝不乱的头发,擦得黑亮的皮鞋,还有常年喜欢挽起的衣袖。后来啊,我一直奔波在学校和各种补课班,也就很少见到他了,只知道老三爷身体不大好。应该是去年,老三爷突然就住进了医院。从此之后,爷爷便每天都去医院看望他,陪着他。
起初我只觉得这是亲情,是兄弟之情。但是为什么天天都去呢?平时爷爷吃过早饭都是去楼下转转,下午睡睡午觉,基本没什么事。现在除了在家吃饭,其余时候都待在医院。从奶奶口中,我才知道了原委。
当年,19岁的爷爷离开家,成为了“老西藏”中的一员。爷爷年轻时体弱,后来又做了胃切除手术,条件艰苦,身边也没人照顾,单位便派了在同一地的老三爷来照顾住院的爷爷。后来奶奶才作为家属进藏来照顾爷爷。如今三爷住进了医院,尽管爷爷也老了,也许做不了太多,但就算去看看他,陪陪他也是对当年恩情的报答吧。
我很感动。
还有一件事,我也一直都记得。中学时听奶奶讲,当年老三爷的大哥替我的太爷(也就是我爷爷的父亲)被抓壮丁去了台湾。据说当时本来选定的人是我的太爷,那位大爷看我太爷已经娶妻生子,家里不能没有顶梁柱,而自己还未成家,于是主动提出要去替我太爷。自此,他便再没了音讯。
爷爷很喜欢看中文国际频道的“海峡两岸”,我也每天跟着爷爷一起看,对宝岛台湾也充满了好奇与神往。有一期节目叫做“台湾老兵寻亲记”,真的很感人,那些当年被迫与亲人分离最后终于能够回到故土的老兵,真的是很不容易。有的老兵在战乱中丧生,有的老兵在经历了许多后活了下来,但是由于两岸还未“大三通”,因此也无法与大陆的亲人相聚。有多少人还未等到两岸三通就已经永远的留在了陌生的土地上。我和爷爷都看得泪湿眼眶。
这也是老三爷家对我们家的恩情啊。
我们老家,管老人离世说“睡着了”。
可是,明明年初寒假回家时他还给我压岁钱了呢,还跟我握了握手说了话呢。怎么就一下子“睡着了”?
心里挺难受,我自是不希望身边的任何人离开啊。生离死别,都是人生难以面对却必须面对的。“向死而生”,我们都知道人固有一死,还是会向着自己所热衷的、所在乎的一切不辞辛劳地奔忙。
但愿我们都能生如夏花,不虚此行。
这些是周五晚上写的,当时真的哭着写完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淌,怎么也控制不住。或许是因为我的感性,但我还是真的无法正视死亡吧。人总会经历生老病死,道理我都懂,还是控制不了自己。就像我自己病得不能下床时,看着袋子里别人的血液慢慢流入我的手背,我也会想很多很多,眼泪也是停不下来。毕竟“除却生死无大事”啊。
本以为这篇不会发出来了,没想到再次提起再次打开心里还是一样难受。
今日出殡。那就当作为老三爷送行。希望开春时节沙坡上的一簇簇红柳,能伴您在另个世界安康喜乐。
2016.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