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名山上的酿酒翁,结庐而居,偶尔拎几壶上好的烧刀子下山,总有一个少年等着,同他坐在桥边垂竿而渔,一边喝酒,一边把炸花生米嚼的嘎嘣响。他喜欢拿那夕阳下酒,端酒齐阳,一口柔满腔。少年学不来,大口牛饮换来的是钻心的烈,憋红了脸,只装模作样吐出一句:“痛快!”又抓一把花生米嚼着掩饰着少年心的倔强。他会笑,江风掠起他的青麻衣。少年抿着酒,悄悄看他如晚风中大鹏一样展开的衣角,听他豪情纵吟,打心底想成为他这样的人。
后来,酿酒翁不酿酒了,也不下山了 。少年大了些,上山去找他,少年提着剑,剑也无鞘,人齐肩高。他多了一把胡子,酒庐里也没有酒了。
你在学剑? 他淡淡的挑了挑眉。
你不酿酒了吗?少年扶了扶腰上的剑,有点沮丧地反问道。
“不了。”
少年等了很久他的解释
可是没有。
可少年就是来这里讨酒喝的。
他给了少年一袍青衣
“不死再回我这里要。”
少年眼里的光被点亮了,点点头,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出院落。
正如少年后来佝着身子撑着墙走回来的一步一步。
他长高了,剑也有鞘了,但少年的眼里的光暗淡了。
少年左手扶头,神色从容。
一条小路,绿上淌红。
"我回来讨酒喝了。"
“你还活着啊。”
他背着少年去了后院,院里有潭水悠悠,桃花荡漾。
“这是我为你酿的酒,一潭都是。”
少年艰难地咧了咧嘴 ,撑着手趴下去贪婪地伸出舌头。
“好酒。”
"你剑都钝了。"
他蹲下来帮少年拨开血和汗浸透的额发,看的怔怔入神。
少年还是留在了这方小院养伤。
伤好了之后,酿酒翁背了副行囊,去了远方,剩下的一切都留了下来。
少年成了青年,找到了个好姑娘成了家,就住在那方草庐。他学会了酿酒翁的绝活,卖了很多酒,把草庐改成了酒庄。
再后来,他也变老了,儿孙满堂。
他以为他再也见不到那个酿酒翁。
他在儿子的婚宴上喝的酩酊大醉,穿着那身酿酒翁给他的青袍,可他老的拿不动剑了。
他突然想起那潭桃花酒,摇晃了很久,向后院早已枯干的潭口走,边走边吹着口哨准备掏出家伙尿上一泡当纪念。
但潭仍悠悠。
他于是蹲下去掬了一捧送到嘴边
还是那么烈。
他想起了以往仗剑把酒言秋风的时候
大风起 人头落 滚过塞外阎王河
一重山海一重歌 万骨诚我不纠葛
他情不自禁地微微哼了起来。
久了,有点倦,坐下来歇歇再回屋躺着吧。
他这么想着,拍了拍腰间,发现没有剑。
他抬头看见潭边一颗菩提树,张了张嘴,无声地笑了起来。
笑中带泪。
他倒头跌入潭中,一片冰冷的窒息中,他听到了酿酒翁的一声“悟空。”
再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