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她乞求着,就快死了。
“再忍忍,请。”男人木讷而又厌烦的回答着,不快不慢,死沉极了的语气,仿佛早就成为了回答的习惯。
窗外下着雪,密密的,如鹅毛一样大,如石头一般重…
车厢内,灯昏黄微弱,与其说是点着灯,不如说是没有灯,运载这些人的火车从来都没有暖气,而车厢犹如一只手无寸铁的绵羊妥协着受狠风的侵袭,这里有漏大股的寒风,那里又是数不清的鹅毛不断飞进,在颠簸与寒风里车厢也无奈地发出吱呀声,好像下一秒,就无法喘息,死去。它老了,像它脚下见证了无数个人的死亡春秋的铁轨一样。在漏风飞鹅毛的车厢里,扔了百十来个人,男女老少,都是单衣,或坐或躺,三五十个人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众人都被冰冻扰的昏死过去,只有那个女人。而那个男人,戴着绒帽,身上挂着军大衣,脚上是防冻的皮靴,里里外外的包裹着,即使是这样,这个男人也还是不想再过多的停留一刻。
而这些人,是被送去让大地“医治”的。
从克姆到比埃罗有两千公里,是五天的路程,这条丧葬车已经熟悉的跑了无数次,它什么时候随它的乘客一起去比埃罗被“治疗”?
这一路上,鹅毛从没停过,愈下愈大,天上的鹅怎么会有那么多白毛掉?风真的很大,一直在呼啸,风侵袭到那个女人的车厢里,残害着这些人,这些可怜的人。同时,这股恶风在猛烈的敲着男人的坚固而有暖气的车厢,可它根本进不去,男人正歪在椅子上点一支雪茄。
“救我,真的,求您了,救救我!”女人的哀号从后面的车厢里传来。男人不耐烦的从椅子上坐起来,喝了一大口热酒,打开门,闯进厉风中去,三步并作一步的向女人所在的车厢走去,踹开车厢门,侵进的风将女人的头发吹乱,“请您…关上门!”女人虚弱地哀求,男人恼火的叹息,向前挪了一步,用右腿将车门关上,男人叫喊起来:“你在吵什么?”“求您,求您,救救我,我要死了!”女人竭力的求说着。男人再次叫了起来,几乎要杀人的愤怒,他叫:“请您再忍忍,请您再忍忍,请,就到了!”再没有更多的对话,女人虚弱的躺着,微笑着。男人急切的转开身门,“砰”的关上门。骂着:妈的,真该死。
这些人不能像那个男人一样喝一口温热的酒,点上一支雪茄,甚而连饮食的权利都没有,只因为他们是毒气的失败实验品。
“铛,铛,铛”的车铃响起,从克姆到比埃罗的火车到站了,装载尸体的卡车已经在火车站等了好久,好久。月台上没有接车员,这里除了穿戴防毒面具的军人以外,再也没有。他们—粗鲁的搬运着这些实验品的尸体连拉带拽,连最后的尊重—也没有。那些冻僵的尸体,被用力的砸在卡车里,发出咣当的响声,这些人,难道还不如一件器物?母子相互依偎,恋人相拥抱着,年过半百的老人脸上挂着痛苦的表情,孩子在恐惧与疼痛中抱膝埋头的死去。女人被最后拿出车子来—也许他们此刻在天堂快乐吧。
乱葬岗新挖的坑,铺了一层厚厚的白地毯,这些人,被丢进坑里,而女人最后一个被丢进坑里,夹着冰碴的泥土被大铲子猛的盖在这些尸体的身上,他们的身体真的在呻吟。
女人双手合十的祈祷,张着口,不怕不是在念着:求求您,救我—可,没有说完,她的血液就凝固了。
在她短暂的人生里,在她饱览的河山里,她没有见过因战争而凝固的血液,这一夜,地很白,树很绿,月亮也为她送行。
这里,黎明—静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