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原来待在高中,当时初教七年级。
课堂上的七年级学生,最肯插插嘴,最爱喧喧声,嘴巴消停消停,好像是件极艰难的事,就像一年级小孩子不会用脚走,而只会疯跑和蹦跳一样。
学生老插嘴,一旦不呵止,就聒噪得无休无止,就像一群叽叽喳喳的麻雀,就像稻田里的蛙声一片。就是呵止吧,也总似火中炸豆一样此起彼伏,正所谓摁下葫芦浮起瓢。我故作发狠地说,下节课我要拿胶带来,谁再……看我不封你的口。其实,我本想说,拿个朝天椒来,谁要再喧喧,就抹他嘴巴上。但一想,要一说的话,全班就会暴动了。
你很能说,那你就说说吧。你让那扯得最欢的来个独角戏吧,人家初愕然,再怔怔然,再无奈状,然后弯弯腰,提提臀,再缓缓地直起腰来,抓头挠腮,缩头缩脑,支支吾吾,声儿像从地底下渗出来的,或干脆扭扭捏捏好一番,最后奉上二字——“不会”,或者遭遇个真能讲的,高仰着脑袋气壮山河来一通,结果八竿子打不着全是不着调的废话。这一刻,是真能把人逼疯的。自然,我常常徒发“且为之奈何”之浊叹,悲壮之情苍天在目。
课讲文言,得遇一“腚”字,便解释说,腚者,屁股也。这一说,甚有威力。全班无一人眼不放光,或欣欣然羞羞然掩口忍俊,或狂喜几欲奔走相告于天下,或搬查词典验证其真乎假乎,或扭身舞爪秋波暗送,其盛况难以一一言表得出。总之,整个教室沸反盈天,充斥着一“腚”的喜悦气息,而且任我聊发少年狂,大声喝,拍讲桌,发上指,都湮没在这一片“腚”的深渊之中。我可谓黔驴技穷,浊叹一声,差点要骂出一句老家土话来”他娘了个腚“。如果我山东本性大发,再来个什么”撅腚“”拔腚“,或什么”腚锤子“,后果我不堪设想,但肯定这节课的后边时光,尽属于”腚“了。看来,有必要成立个”腚“文化研究小组,我想一定会应者云集,雅兴爆棚,而且研究成果必然丰硕。成果集子名称我也想好了,就叫《一言为”腚“》。
现在,此刻,我之悲壮正要从内心喷薄而出之际,我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字,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它,然后毅然决然地把这个字板书到黑板上。一个大大的“噤”字,赫然于黑板。它威严地雄视全班!以前默过这个字。问学生怎么读,学生齐说读“jin”。我再问,“噤”字何意?有说不出声,有说禁止张嘴……我说“shut up”。全班笑。一笑,便有作祟的,要预备张大嘴,激动得要兴起风作浪。我赶紧手一指“噤”字,大声问,此字何意?喧声即刻消遁。激荡在每个孩子脸上的,满是会意的笑。
此后我屡用此招,屡见奇效。但“噤”字也像有个有效期,现在不大怎么管用了。且为之奈何?
忽然(看官莫惊诧,我这人脑袋里常有“忽然”之想,且不可遏抑),想到前几天做默写的微课,竟然有一字读错,问些学生,也和我一样,是“一丘之貉”。这个字是“嘘”,大家都错念成了xu,其实就应该念shi。何意?表示反对、制止的叹词。好了,他们再不“噤”,我就“嘘”!
课铃一响,我先左板书一“噤”,右板书一“嘘”。
岂不快事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