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姐原名扎西初穆,藏族。我认识她时,她三十多岁,在我们酒店客房部做客房服务员,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扎姐属于关外的藏族,因此在个性上要比关内的藏族更加豪爽。她说话直来直去,得理的事便据理力争,因此在酒店管钱的老板的爸爸对她总是颇有微词。
我也是个比较直肠子的人,工作上他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罚他们也从不含糊。扎姐有时候面子上过不去,总会在我面前抬杠两句,但事后又会把事情做好。扎姐平时整理完房间,就会到前厅来找我唠嗑。一开始她很好奇,好奇我为什么会从成都到丹巴工作,好奇我为什么还没有结婚等等。
丹巴的雨季很长,常常在风和日丽时风云突变下起瓢泼大雨,大渡河的水便涨的很高很高。我喜欢坐在大厅的茶座上,望着大渡河水发呆。扎姐也常常坐我对面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话。她说她和她老公结婚前谈过一个男朋友,是她的初恋,那时他们的感情很好。我就话赶话的问了为什么没能走到最后。
扎姐说她前男友的父亲是个银匠,母亲是个小心眼的女人。一次他表弟到他家玩,这母亲不喜欢这孩子一直呆在她家,就谎称家里有两套金头饰,丢了一套。他表弟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表婶的意思是怀疑他拿了,就回到家告知了自己的父亲。那时他们藏区还没有缴枪,所以家家都有猎枪。表弟的父亲一生气就拿了猎枪冲到了他家讨说法。这时他小心眼的母亲依然嘴强,不依不饶,气的他表弟的父亲把枪上了膛。只听一声枪响,他前男友就看到自己的亲哥哥跌倒在墙的拐角处,好像中枪死掉了,气得抓起一把刀便刺进了他表弟的胸膛。他表弟倒下去便再也没起来。
后来他被抓进了派出所。他哥哥其实只是受了一点轻伤,并没有死掉。按照他们藏区活佛定下的规矩,杀人者家庭赔偿被杀者家庭几十万,然后杀人者自己也必须坐5年的牢忏悔。在发配坐牢前他哭着告诉他哥哥,他想再见扎姐一面。可那时扎姐的妈妈不允许他们见面,晚上甚至将床安在大门边儿上,不允许扎姐偷跑出去。他前男友的哥哥找到扎姐,扎姐没有办法,只得将自己的首饰悄悄的用布包起来让他哥哥带给他。他哥哥将首饰推开对扎姐说“你拿这些有什么用,他想见的是你的人!”扎姐哭,他哥哥也哭,什么也没拿就离开了扎姐家。
“后来我一直都想等他,谁知道又碰到一个死皮赖脸的。”扎姐笑着说。她说的这个死皮赖脸的便是她老公,也是她好朋友的弟弟。扎姐下班很迟,要走一段夜路,她老公便悄悄的跟在她身后十几步远,什么话也不说,每天就这么送她。有一天她实在受不了了,就停下来转过身去对他吼道“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我是有男朋友的,你这样子叫别人看见怎么想我!”可她老公却说“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每天都这样,她就心软了。他们结了婚,也有了孩子,尽管她老公家家境没有她家好,她也从来不埋怨。
其实扎姐的老公在藏族人眼中算是比较帅的,所以我就问她前男友是不是也长得英俊。她听后有些害羞的笑,说比老公帅多了。她前男友出狱第一天便跑到扎姐老家,可是只看到扎姐的小妹在草原的溪水边淘米,就问她小妹“姐姐在哪里?”小妹看出是扎姐的前男友就说“姐姐已经嫁人了... ...”
“后来呢?”我问。扎姐叹了一口气说:“没有后来了。”
《白马啸西风》里说“如果你深深爱着的人,却深深的爱上了别人,有什么法子?”可在我看来,这种“没有过开始的爱情”终究比不上“有了开始却没办法厮守的爱情”更让人难受的了。
我只记得当初扎姐讲起她的这个初恋啊,眼睛里的光彩,嘴角边的笑意,像回到了她的青春年少。可有什么办法呢?我们不能相守到老,偶尔念起,也是好的,至少曾经的那份爱意,是真真实实的,那么它就有被纪念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