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时间已不由得再多想,只听又是两声大叫,眼前不远处两个中军近卫营的军士又被砍翻在地。左军两个旅虽然未必是全军出动,但攻上来的人越来越多,百余人显是抵挡不住。倒下的两个人身上都中了五、六刀之多。两个人一被砍翻,军士浮动,又接连有数人被搠倒在地。
这百十来人的守御圈子本就左支右绌,几个人一倒下,登时露出漏洞,便如大堤管涌,再也抵敌不住。登时有十几个左军士兵冲进圈子中。
楚图南身边的几个卫士挺着刀剑才迎上去,他一摆手,将几个人拦下,向前一步步迈出。
那十几个冲进来的士兵本是一股劲儿杀向前来,但突然见到楚图南手不执刃,反迎上前来,齐齐一愣。
楚图南哼了一声,“你们都是朝廷兵士,为何跟着周安、李之信二人谋反?”楚图南平日治军甚严,众军士都慑于其威,平时见了他大气也不敢出,如今十几个人听他发问,不由气为之窘,无人敢应一声。
楚图南见无人回答,提高声音向四周缓缓道,“左军兄弟们听好了,周安、李之信二人谋反,众人受其蒙蔽,只要放下兵器,既往不咎!”
身前的十几个人听了这话,倒有一半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交战中的士兵也有不少手上一缓。
李之信见群情耸动,不由大怒。他从暗处跳出,劈倒眼前一人,跃入圈子。楚图南见他终于现身,两眼直盯过去。李之信一挥手,身后的围攻士兵停了手。中军近卫营众人苦斗半晌,早就疲惫不堪,不少人已身上带伤,见对方罢手不斗,忙后退几步,整了整队伍,趁机休息。
楚图南见李之信距自己不过数步,便又踏上两步,眼光一直不离他身上,冷冷道,“李之信,你若不服我用兵,尽可在军前会上提出,居然敢勾结周安,率众谋反!”
他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两个人为什么哗变,因此便出言试探,也借机拖延时间,以待中军来援。
李之信哈哈笑了两声,“楚将军,你是三军统帅,我等乃末将,怎敢对你用兵胡乱挑剔?只不过……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并未接下去。周安在后面听二人对话,忽然插话道,“姓楚的,少废话了!你虽是三军统帅,但一心偏私,只护着中军,不对左、右二军一视同仁!”
楚图南知道这二人中李之信为人粗豪、周安却是精明过人,因此也不答言,听他如何说。
周安一步步踱近。他脚下在走,嘴上不停,“楚图南,此番出兵,连遭恶战,我左军一旅已经丧失殆尽,二、三旅也损失颇大,中军却无甚损伤。这也罢了,右军受你命去攻击截江的天水军,你为什么不派人去援救,以至右军几乎全没,吴将军为国捐躯。”
他能言善辩,一番话虽然不全是实情,但也说中要害,左军士兵又鼓噪起来。楚图南一惊,“周安居然看破我的计策,不是寒山告诉他的么?”
周安自顾自接着说道,“楚图南,你如此借刀杀人,排斥异己,不能不让三军弟兄们寒心。只需你自刎以谢,我与李将军决不敢觊觎主将之位,自当请骆将军暂率三军。”
楚图南怒道,“是骆寒山让你们来的么?”他怀疑之心不由又重了三分。李之信喝道,“周将军,别和他废话了!你我齐上,先废了这厮!给吴将军报仇!”他话音不落,刀已挥出。
楚图南心中如流光电闪,登时掠过一个念头。“给吴将军报仇!”他们二人是左军的,为何要给吴破之报仇?”
他登时想起,在左军高级将领中,顾安命年纪最大,也只有他不是经武堂结业。周安与李之信都与吴破之同年从经武堂结业。只不过周安与李之信年纪都较吴破之大几岁,三人又向来不在一处带兵,时间过得久了,才一时想不起来。那一年的经武堂总教习正是如今的护天侯秦云瀚。吴破之一向被视作秦云瀚亲信,正是缘于当年师生之谊,正如章不凡之于自己。
经武堂总教习看来虽只是个军中闲适的教职,不直接带兵,但因经武堂出身的将领在军中威势甚大、牵连甚广,因此一众大将皆希有机会在经武堂做一任总教习。军中甚为讲究上下之分,有了师生之名,至少这一年的堂生便算做他的亲信故人。
故而,近些年来,凡当经武堂总教习的多是功成名就的文武双全大将或由朝中大将军挂名兼任。也正因为章不凡与秦云瀚都当过总教习一职,二人在军中故旧门生遍布,才令二人间争斗牵动全局。
这些往事在楚图南心中一闪而过,不过一瞬,但他对眼前情势已经了解了七、八分。怪不得周安与李之信上来便喊着杀了自己。这不是行军用兵之见相同与否,而是朝廷军中两派之争。看来秦云瀚的势力不仅在吴破之一军,早就渗透至左军。这两人不到一年前调到左军,自己原本不知情,后来听骆寒山提起时也未多想,如今看来这早就是算中一环。若真如自己所断,那骆寒山岂非危险了,难道已经有所不测?
已不容他多想,李之信的刀已经到了他眼前。周安见李之信出刀,也抽出佩刀,冲了上来。不过,他为人精细,知道楚图南刀法出众,又是当年的经武堂头名,得授“惊虹九式”,不敢太过冒险,刀招守势倒占了七成。
中军近卫营的士兵想上前相助楚图南,但无奈周围左军士兵虎视眈眈,刀矛齐举。他们能自保便算幸运,如何挪得动步?
楚图南深吸一口气,铮铮两刀,格开二人攻势。他深知今夜之局,凶险异常。二人既然在此时发动,必是有所凭仗。李之信这等粗鲁的人也罢了,但周安如此精明,也敢于一齐动手,不是算好退路,就是受了死命。就算他们杀了自己,也许仍能找到计策脱身。不料,天水城指日可破,自己三军却已先内乱起来。
自从军以来,所逢战阵上百,但如今日惊险之局,还从所未遇。傅山宗与天水军,本是自己敌人,但不料祸生萧墙。内外交攻之下,情势登时扑朔迷离。若是傅山宗此时率残军出战,自己势必一败涂地。到时莫说回京援助章不凡,性命是否能保得住还在两可之间。
周安与李之信二人皆是经武堂生员,也是从军多年的百战之将,刀法自然非同一般。二人一般心思,都知道中军只怕很快就会赶来。必须在中军赶来之前杀了楚图南。斗了数合,李之信与周安间攻守愈发默契。
楚图南刀上压力越来越大,他一咬牙,手腕一翻,不再保留,“惊虹九式”已经盘旋而出。“惊虹九式”果然是经武堂头名不传之秘,虽然李之信与周安均见别人使过,但一旦真正与之对敌,还是不免一阵手忙脚乱。
楚图南以一敌二,攻势犹占了六成。周安与李之信心中都不由自主想到,“不料还是低估了这姓楚的!”
李之信虎吼连连,挥刀硬架硬挡。双刀相交,溅起一溜溜火星。周安见战不倒楚图南,心中焦急,不由大喊,“大家齐上,谁杀了楚图南,可保封爵。”
周围围着的左军数个将领听他招呼,不由心动,各挺手中刀枪,就要加入战团。
楚图南知道若再上来几人,自己万万抵挡不住,心中长叹一声,“罢了!不世功勋、万丈豪情,都在此了断吧!”
他一刀挥出,划了个圈,将周安和李之信迫开两步。周安见楚图南脸上现出一丝绝望神色,不由咧嘴一笑。
他笑容还未收起,忽听背后有人冷冷道,“周安,你好大口气!朝廷的爵位说封便封么?”(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