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苏拉,是生在海边的女儿。
我喜欢遥望眼前的大海,却不敢回头看背后的群山。因为,那里有根植在我们部落骨血中最深的恐惧——恶魔。
在我们部落,我是第二尊贵的女人。因为我有一位作为祭司的姥姥,她已经老的记不住自己的年龄,嘴里的牙齿和她的头发一样,寥寥无几。
我的父母,在十年前那场与恶魔的战斗中死去。而我的姐姐自愿作为第一批贡品献给大仓山,从此她再也没回来。我是家族唯一的血脉。这就意味着,不久的将来,我将会是祭司的接班人。
颂赞是我最好的朋友,而且,他是酋长的儿子。在他以及其余族人心中,我注定会是他的新娘。
我对此并无意见。反正,应了姥姥的那句老话,女孩长大,迟早是要嫁人的。
当山风带来遥远的花香,又一年春天来了。
这是我度过的第十六个春天。没有哪个十六岁的女孩能如我一样肆无忌惮地享受这个生日。
对于她们而言,这是死亡之日,或是重生之日。
我的姥姥会割下她们的一缕头发,扔入熊熊燃烧的祭坛中。火灵会给出指示,谁是被挑中的贡品。
没有人,能躲过命运的审判,哪怕她是酋长的女儿。
颂赞的妹妹米塔,今年也年满十六。她的头发会同别的女孩一起,被投入祭坛中。
这些日子,颂赞的脸上,写满了哀伤。我同他一起去看米塔,米塔红着双眼问我,“苏拉,我有一种预感,我一定会被火灵选中,然后送去给恶魔做新娘。”
我看向大仓山,将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
我说,“如果你被选中,我会保护你。”
我之所以能幸运的躲过这场劫难,多亏了我的姐姐。若她当年没有主动嫁去大仓山,如今她便是祭司的继承人,而我将和米塔一起,终日祈求命运的垂怜。
生日这天,海风很大。颂赞陪我一起坐在我们所能达到的最远的一块礁石上。四周是茫茫大海,他拿出一串珍珠项链,挂在我的脖子上。
珍珠是极好的黑松蚌珠。据说这种蚌长在深海,只有月圆之夜才会开口。一百年才能长出小指大小的珠子,而这项链上的每一颗都有拇指般大,足见价值不菲。
我惊讶地看着这份贵重的礼物,准备退还给他。可当触摸到那珠圆玉润的颗粒,心下又极其不舍。
颂赞看穿我的心思,得意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我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人,一本正经道,“如果你想用它来收买我帮米塔逃过火灵之眼,那我还是不要的好。”说罢就狠下心去扯那链子。
颂赞握住我的手,眼睛亮了亮,“苏拉,这是聘礼。你收下,秋天来的时候,我就能娶你。”
部落里的男子只有到十八岁才能娶妻,而颂赞刚好还差六个月。我抿抿唇,低头把玩着珠子,淡淡说了声好。
就在紫藤花开满篱笆的那一日,部落里所有新满十六的姑娘围着祭坛站成一圈。她们个个盛装出席,那身上的衣裳,都是她们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若她们今日未被选中,这仅仅是成人仪式的礼袍;若被选中,这就将是她们今生的嫁衣。
眼前的少女,个个明媚动人,全身散发着诱人的气泽。然而她们的脸色却是死气沉沉,甚至可以说惨白如纸。
我看了一眼颂赞的妹妹,她本就生的漂亮,今日的礼服又最为华贵,站在人群中,照得日月也失了光彩。
这样的女子,本该是上天的宠儿,而她却泪眼婆娑看着我,眼神中写满了恐惧。
我叹口气,脚下跳起祭祀的舞步。
这是我第一次替姥姥完成祭典,这舞步我却已练了十年。
随着我的起舞,祭坛中的火苗向上窜了好几米,吧唧吧唧舔着火舌,急切要吞噬着什么。
我逐一经过那些少女,从她们颤抖地手中接过一缕长发。当所有人的头发都集齐时,我口中默念咒文,长袖一挥,发丝顷刻被卷入火舌中。
接下来,全场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焦灼着等待结果。
突然,火焰窜上十米高空,如一条凌空的火龙在黑幕下留下一道血红的痕迹,触目惊心。
很快,火龙调转方向,向下俯冲,直直朝着一位少女猛扑而去。
忽有声音响起,那是被选中少女的父母,死去活来的哭声。而少女瘫坐在火帘之内,熊熊燃烧的火焰印着她空洞的眸子,那里面只剩下绝望。
片刻之后,五条火龙已将选中之人锁定,五个家庭也由此支离破碎。
最后还差一人。
圣火嘶啦响了一阵,似乎犹豫不决。
那片刻的死寂,压得人群几近窒息。
在其余所有火龙即将消退时,一条新的火龙终于生龙活虎从祭坛中窜出。这次它并未飞上高空巡游一番,而是斩钉截铁朝某个方向奔去。
我还未看清那方向站着何人,就听见身边传来阵阵抽吸声。
啪哒,酋长的权杖华丽丽地倒在地上。颂赞和他身份尊贵的父亲,先后奔下王座。
我想我已经知道最后一人是谁了。
那夜,我等到所有人都回自己帐篷休息之后,蹑手蹑脚来到米塔的床前。
米塔双眼已经肿成了两颗蜜桃。
我抚上她的脸柔声道,“别怕,颂赞将是我的丈夫,我舍不得让他难过。什么也不用担心,我不会让你嫁给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