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花

无花


作者:郭星池




佛经里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我是一个胆小的人,所以宁愿躲在自己的“桃花庵”里,眼看花落花开年复年。

说到这儿,我知道你笑了。你说你俗了、“着相”了,既然要躲,好好躲起来就是,何苦在这儿叨逼叨说个没完?说还不过瘾,还非要写下来,写了还不过瘾,还非要讲给别人听。你说装X也要有个度,否则太过了会被打。

呵,你说的没错~我跟你一样,跟他们都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俗人。真正看破放下的只有‘神’,可你见过神吗?没有吧?既然没见过,那为什么…我们不可以让自己成为自己的神。

曾经看过一本书,它说:“人的神才是神,而神的神,就不再是神了。”所以,按照这个逻辑,在我还没有被那种叫做“孤独”的东西彻底憋死之前,我觉得我必须做点儿什么……比如,在键盘上敲击下我平淡无奇的生活,然后在记录的同时,再顺便让自己成为这“自然法道”的一部分。

对我而言,在梦之外究竟是什么样儿,其实一点儿也不重要,只要梦里繁花似锦就够了。这是只属于我的梦,但是如果不慎,你在这个梦里也看到了自己,那就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我要成为自己的神,与你无关。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谁也永远无法嘲笑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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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的灯光散散漫漫地浸润在空气里,幻化成某种朦胧的暧昧,在心里软绵绵的荡漾着。窗口有风吹进来,一点一点,吹得是那么小心翼翼,像试探着什么似的,可还是把心给吹皱了。我起身去关窗,兀自想着:春天来了……

心上的涟漪是无声的,是静默的。一切都如我所预料的那样完美。

该叫风进来的,可是我却关上了窗。拿起手机看下时间,刚要放下,微信提示音却轻轻响起,是王小姐发来的OK。不用问,选题通过了。于是我对着手机屏幕笑了笑,并没有打算要回复。

把手机放回原来的位置,一步一挪的坐回到床上,揉了揉自己因僵直过久而发酸发麻的膝盖,我突然很小声的骂了句娘。双眼没有目的的在半空中停滞片刻,任凭回忆像雪片一样将我的左右脑完全覆盖,直到我忘记自己为什么要像一块木头一样静止在这个死寂的空间里的时候,才心不在焉地咕哝了一句:小李子有什么了不起?奥斯卡的小金人儿真应该颁给我……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如果太过完美,就会跟假的一样。我是知道这一点的。就好像一件上等的玉器,如果浑然通透到一丝杂质都没有,那么只会让人产生怀疑,怀疑眼前的这个物件儿是个赝品。而所谓的完美无瑕,只不过是人们对极致追求的一种向往罢了。

但是如果我告诉你,你心心念念的idol有一天突然在微博上直播边抠脚边吃泡面,那么你一定会觉得:哎呀!他好可爱~原来他跟我一样,就是个普通人嘛!

可是大多数人,往往都会忽略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也许…在我们眼中看到的那些所谓“瑕疵”,其实真的很难讲,会不会是另外一种更高端的表演?

——偶尔犯点小错、偶尔红着脸示弱、或者是在不经意间暴露出自己的短板,也许真的会让你的生活看上去更加好过。

也许你会说,我已经做到了一百分。但是我告诉你,就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所谓的完美,也或许真的有人能够做到完美,那么这个人也一定会让自己看上去只有95分。为什么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知道,即使再愚蠢的人,也无法真正从心底承认自己比别人蠢。而这种给别人留有余地的智慧,其实早就让你超出了完美。

所以我从来都不力求完美,虽然在他们眼里,我一直都是一个完美主义者。我明白,正是这种所谓的“瑕疵”为我原本就精湛的演技加了分,我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就像我明白,在“人生”的这出大戏里——完整,其实要远比完美难得多。

你问我,你嘀嘀咕咕说了这么多,不过是自言自语罢了。你甚至连自言自语都不敢,所以就算你腹诽一万遍,有谁会知道啊?

别逗了,我活着又不是为了表演~不对!或者我该换个说法,不是有这么句话么:人生如戏,全凭演技~试问,这世上究竟有哪一个人不是在日复一日的、尽情的完成着那一场只属于自己的表演?不过是个人演法不同,有人入戏深、有人入戏浅,有人懂得揣着明白装糊涂,而有些人,却只知道拿着鸡毛当令箭。

别不信~只要你足够留心,即使再无聊的日子,在你的眼里也可以变得繁花似锦,让你眼花缭乱!


如你所料,我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在26岁的年纪里依然啃老,每天足不出户,痴痴傻傻的对着电脑屏幕、对着那些由方块字以及无数标点符号共同堆砌起来的虚幻世界血脉喷张;分分钟都在梦想着能够在突然而至的某个奇异的瞬间版税过亿,或者摇身一变成为网红,从此走向人生巅峰!

但现实往往是残酷的,对这一点我早就有所了解。所以我并不强求,我只是固执的守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然后安然的做着自己的美梦。一不违背原则、二没有伤害他人,而且还顺带从中获取了意想不到的快乐。啧!多好……

我什么什么都明白的。我明白人是怯懦的产物。我也是人,我也跟他们一样,与之共有,“人”所具备的所有属性。所以我承认自己是个矛盾体:一面想要避开世事躲清闲,另一面却在不断妄求,自己能够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和空间里成为世界的主宰。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个矛盾体,只是有些人善于承认,而有些人则更善于隐藏而已。


喝牛奶的时间到了,每天晚上8点半,我妈都会把一杯温度恰好、不凉不烫的牛奶送到我的嘴边。而我甚至连眼皮都不用抬一下,就能够清楚的知道在接下来的这个时间点里,将要在她与我身上发生的每一个动作:首先,她将会以匀速轻叩三下我紧闭的房门,敲门的永远是右手——因为她是个左撇子,所以左手永远是用来端牛奶杯的。哦!在这一点上,我深得她的遗传。敲门永远是象征性的,敲过之后,她会自己打开门。然后带着她标志性的微笑,来到我的床前,再用极富耐心的语调,对我温柔的说上一句:慢慢喝,小心呛着。

你没有猜错,是她喂给我。她把我抱在怀里,像喂婴儿那样一点一点的喂给我,这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直到乳白色的液体在透明的玻璃杯里渐渐消失,她才会心满意足的把杯子放到一边,然后将身高1米74,体重却只有85斤的我用力的抱起来。呵,我虽不重,但每次她抱起我的时候,还是要费些力气的。虽然费力,但是那一系列的动作却是驾轻就熟的。她不急不缓,一点一点挪动,总是能在最终找到一个自以为能够使我感到最舒服的姿势,然后安然的布置好一切:帮我重新摆好电脑桌、重新调整好Notebook的位置,最后,再将一根特制的长筷子递给我——那是帮助我敲击键盘的助手。我把筷子咬在嘴里,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离去。10点半的时候,她会再次走进来,眼底夹杂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欣喜,那意味着——我将结束一天的工作,要准备休息了。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自然得天衣无缝。

可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那些有着思乡情结的人真好,无论走出去多远,心里总是会存着那么点儿柔柔软软的盼头。而这样柔软的期盼在我却是不存在的。毫不夸张的说,我对自己所在城市的了解简直可算得上是微乎其微。嗯…就和大多数人对宇宙的了解是差不多的。我独自躲在这个只有一个人的星球上,所知道的所有有效信息,无一例外,全部都是通过一台小小的电脑。也正是因为这种无法挣脱的困顿,所以了解我的人总是会用他们半开玩笑的眼神看着我,然后说:你野心真的好大!因为我常常会挂着快乐的表情很认真的告诉他们:如果有一天,我也有机会去到世界上的任何地方,我一定不会想家的。

你看吧!我骗过了他们所有人。因为每每在这个时刻,他们总是会笑着回答我:会的,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脸上的表情,跟我一样快乐。


其实,我哪儿也不想去。


我竖起耳朵,在脚步声逐渐隐匿进黑暗里之后——慢慢的拿掉嘴里的筷子——慢慢的伸了个懒腰——破坏掉所有精心雕琢,却足以使我手脚发麻的蛛丝马迹,颤颤巍巍地笑了。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别担心!我总有办法,让一切看起来都像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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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以前,写过一部名为《蜕变》的小说。内容大概是讲一个残疾少女怎样与命运抗争,最终获得幸福的煽情故事。嘶…记不太清楚了,应该是十四五岁左右开始写的吧?呵~勉强可以称得上是我处女作。谁能想到呢,直到现在它依然半吊子的在网上挂着。

早就不准备继续填坑了,太假!像挤牙膏似的。我想大概每个作家最初的创作冲动与灵感都是从自身而来的吧?我也一样,小小的我从自身取材,编造了一个在如今只要一想起来就会不自觉得冒起满身鸡皮疙瘩的故事。并且为了防止他人对号入座,我还专门隐匿了性别,起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笔名。底稿至今还存在我的电脑里,是手写的扫描本,我却始终不敢再看。

现在想想,当初写它,也许只是因为寂寞无聊,所以急需找个方式来一场自我对话。毕竟美好的青春期,总是有太多无法言喻的心绪需要被寄放。小孩子认知力单纯的只够做梦,哪里就可以一下子强大到独立完成一部长篇小说?这么劳心费神、细思极恐的工程,恐怕只有日后成为大人的我们才会懂得怎样才能够应对自如吧?


在14岁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又一个谎言的制造者。整整12年,我没有一天不生活在欺骗与被欺骗之中。我曾经不止一次的想过要道出真相,可是我怕,太害怕了。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怀疑,我害怕失去任何一样已经拥有的东西:大到一个人、小到一支用惯的铅笔……

妈妈临出房门前,微笑着对我说:想爸爸了吧?我们明天一起去看他好吗?

我颤抖的嘴唇没有吐出一个字。

只是假装费力的眨了眨眼。

时间拖着它沉重的腿,百无聊赖的向前爬行着……

滴答,滴答……

偌大的空间里,又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躺在床上屏住呼吸,脑海里突然浮现出西西美好而皎洁的脸庞,想起她曾对我说: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认为我现在所说的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一时兴起,还是仅仅只为了讨你欢心?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把我想对你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都告诉你!


你是在向我求婚吗?这是希希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一个八岁小女孩离开人世之前,在人间留下的最后期盼……

记忆中,我将她冰凉的小手放进我的掌心里,然后点点头,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

那是我最后一次哭。


那年我23岁,希希走了之后,我决定把中断的梦再次连接起来,于是开始继续投稿……

我记得那是一个初春的下午,当时我正瘫躺在轮椅上,妈妈去取化验报告,只把我一个人留在医院花园的草坪前。

你不觉得累吗?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女孩就这样突然跳到我的面前。她抓过我僵直的右手,用轻盈的声音说道:你动一动。

我心里一颤,发现她并没有看向我。她弯下腰,顺手将一片刚摘下的四叶草的草茎轻轻衔在嘴里,用尽全力扳开我的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脚……苍白的条纹病号服被精心的挽起袖子,我看到她细细的半截小臂上残留着引流管的小小孔径,上面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白色纱布,消毒药水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异常刺眼……

你没有生病对不对?她突然对我说。我试图躲避她的眼神,却不敢将自己的头扭到另外一边。

你害怕了对不对?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所以你想躲开我?那就躲开我,动动你的脖子!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我就这样慢慢的、慢慢的,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希希跟我说,她和爸爸得了一样的病,在他们的脑子里都埋藏着一颗黑色的炸弹,但是她不怕,因为白雪公主的王子,总有一天会骑着白马来接她。

我问她,那爸爸呢?

她说你终于肯说话了,爸爸被王子接走了啊!~

于是我接着问:难道说爸爸也是公主吗?

然后我看到她愣了两秒,对着我丢下一句讨厌之后,哭着跑开了……

是啊,我真的很讨厌。


3.


人都是一点一点长大的,灵魂也一样。哪怕是金子,也总得有第一个识货的人告诉其价值,否则错将自己当作是木头,自怨自艾还好,怕就怕浑然不觉;浑然不觉也好,就怕突然清醒,然后发现自己“卡在不上不下”里,结果就蒙圈了,木头不像木头,金子不像金子……

有些话、有些道理,其实我们明明是原本就懂的,可就算心里再明白,也都抵不过某个关键的人,在某个关键的时刻亲口对着你讲出来。

我想,我是爱王小姐的,就像希希爱我一样。但是你知道吗?爱跟爱是不同的。就像王小姐跟希希,也是不同的。我爱身为主编的王小姐每每看着我改来改去,却依旧不知所云的稿件时暴跳如雷的样子;也爱身为小病友的希希吵着嚷着要嫁给我时,那稚嫩而闪亮的眼神!这样的她们常常让我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正常人那样,被上帝温柔而平等的对待着……

希希是唯一一个没有欺骗过我的人。从来都没有。

她一直到死都帮我保守着秘密。


你相信吗?其实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欺骗任何人。但人是会变的,一旦有了最初的那一点点,就会开始想多要一点,再多要一点……正所谓,越有就越贪婪。但是我说了,我是个胆小的人。所以我只是想贪,却始终不敢贪。我只是清醒的起着贪心罢了,但一辈子那么长,谁还没隐藏过点儿看不见的贪心呢?

有的时候,我简直痛恨这样清醒的自己!


是希希告诉我,其实承认,有的时候也许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难。

我没有问她是怎么发现我装病这个秘密的,我只记得那天,当她拉着我的手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我就摔倒了。很疼!但她却始终站在距离我最近的地方,开心地笑着。她说她每次做治疗的时候也很疼,有的时候疼到几乎就快晕过去。刚开始的时候,她总是一直忍着,把嘴唇都咬破了。后来妈妈告诉她,疼就喊出来,说出来,这样她就可以第一时间抱住希希,在她害怕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给予她温暖和安慰。

她说,你要快点好起来!等我长大了,我要嫁给你~

我问,为什么?

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在你每次喊疼的时候都抱住你啦~

你不是在抱吗?~

天空的云嵌在风里,我隐约听到希希躲在我怀里小声说:“在我被骑白马的王子接走之前,可以请你跳支舞吗?”

当然可以……

希希的美梦永远停留在了八岁那年的夏天。

而我的梦,还在继续……


半夜两点,王小姐发来微信,说刚刚临时决定原本定好的选题又被撤了下来:“让你准备了这么久,真是抱歉!”我揉揉惺忪的睡眼,定了定心神对她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还没正式开始写。”

“你竟然发语音给我?”她诧异地问道:“认识三年了,这是你第一次发语音给我。”

我笑笑:“这也是你第一次对我说抱歉。”


越有就越贪婪,无论是物质还是感情都一样,当我们越陷越深,那么就意味着距离一无所有也越来越近了。

虽然,我原本就是个一无所有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梦到了希希的缘故,我突然鼓起勇气对着听筒另一端说道:我…我有话想跟你说……

王:什么话?你喜欢我啊?

我:你…你怎么?

王:我知道啊~~~

我:什么?!!

王:你呀,赶紧多出来走走吧~别老在你一个人的梦里呆着了!折磨自己这么多年了还不够啊?你妈妈那么大年纪了,还要照顾你,你再不振作起来,她该多难过啊?

我:所以你是说,我该醒了……对吗?


梦做了那么久,是该醒了。


4.


三年前,由我的同名小说《蜕变》改编的电影即将上映。当时我正在五道口的一间出租屋里构思我的下一个中篇小说。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出租屋里待了大半个月,依然毫无头绪,于是顶着两个熊猫眼,大半夜在北京的春天里瞎晃,晃着晃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孩突然踉踉跄跄地朝着我冲过来,吐了我一身。

真他妈倒霉!眼看躲闪不及,我张口就骂,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谁,只见那人就冲着我抱了个满怀:“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啊?”

嗯?什么情况?艳遇?主动搭讪??还是熟人儿??不能吧?老子几千块钱租来的大衣被你丫吐成这个死样子,难不成干洗费还得让我自己掏?靠!你确定这真能洗干净吗?

“傻X!”女孩迷迷糊糊从我几乎石化的右肩膀头和一堆呕吐物里扬起脸来:“活该你个死单身狗,姐们儿我你也不认识了?”

“啊?”我一脸懵逼。

“傻X!……”同样的两个字,她再次用一个长长的酒嗝儿毫不留情的表达着自己内心深处更深层次的鄙夷:“我是希希!”

我去!你大爷!!你不是我认识的希希!!!绝对不是……

“我怎么就不能是了?我就是!”醉眼迷离的女人想也没想一巴掌呼过来,吓得我虎躯一颤!

我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继续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地问:“…你,你整容了?还是去变性啦?!”

“老子出国留学,上个月刚回来~”她略带痞气地笑笑。说话间,我开始能够慢慢在那被化妆品粉饰的精致的脸上辨认出些许童年的影子来。

“你小时候不这样啊……人长大了,性格也变了?那这变化也太大了吧?”我把大衣脱下来搭在左边胳膊上,脑门儿上的三道汗下去了,心里却不由得打起了一万支大鼓……

“你还是没变,和小时候一样傻!”也许是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儿时故友心情很好,又或许是她吐得差不多了,希希突然转过身,面对着我迎着风笑了起来。

“你相信吗?我要死了!”

“…咱能别刚一见面就扯淡么?”

“呵~”她又笑了,笑得跟小时候一样,但那神色却是不一样的好看:“是真的…医生说,最多三个月。”

“抱抱……”我看着希希,眼泪不敢流下来。

“你还记得…”希希一把搂住我,吓得我赶紧后退:“哎!等一下等一下…衣服衣服!呵~明天首映会,本来要穿的~你别再碰…”

“哎呀!我不管我不管,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好多年了,再不说就再也没机会了!”她突然哭起来,那样子就跟小时候每次闹脾气时一样。

她说:你听好…我这一生就是在为你一个人活着的。


第二天的首映会,希希没有到场,我也没有到场。我只记得,那天晚上的风很大,早上醒来的时候,我在枕边发现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梦里繁花似锦,梦外无花也罢。


对,你猜的没错。在《蜕变》这篇小说发表之前,我只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三流码字工。首映会的前夜,命运让我再次见到希希。

那一年,我26岁。希希刚好,20岁。

与小说不同,在现实的世界里,直到26岁之前,我身体一直都很健康。然而上帝就像是跟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现实世界里的希希,那个我幼时的玩伴,她就那么突然出现,在告诉我她的生命即将终结的消息之后,便再次突然消失……

我知道希希从来不会骗我,她真的得了和她爸爸一样可怕的病。他们的脑子里……都埋藏着一颗黑色的炸弹。

呵!我的小说,我的梦境,一语成谶。


我试图——让一切虚构成真。


我几乎忘了自己那天是怎么走回家的,只是当我再次从一片漆黑中醒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觉得自己,好像正在随着希希即将逝去的生命一点一点的死去……


王小姐并不是什么主编,她是我的主治医生。她总是鼓励我、陪着我做复健、一遍一遍的教我系鞋带,偶尔也会被我气的面红耳赤、跳着脚用很大的声音吼我,让我振作。她总是对我说,你要相信自己,你根本就没有病。癔症听说过吗?这完全是你自己的心理作用。


是希希说,爸爸被白马王子接走了。

我说真好,我的爸爸也被白马王子接走啦!

她说笨蛋!被白马王子接走,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怎么办?

不然你当我的爸爸吧?

啊?!我当你的爸爸……你说吧,怎么当?

抱抱~


那一年,我十四岁。希希,八岁。


5.

 

希希失踪了。我常常在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在家门口倒下,是不是就不会害妈妈活得这么辛苦?

你知道吗?时间久了,有的时候我也会恨妈妈,看到她把我照顾的这么好,自己却疲惫不堪的样子……有好几次,我真的很想去找希希。


我根本就没有病,妈妈一直都知道。

我一直以为,是我骗过了所有人。


这世上的活法那么多,无非不是为自己,就是你为我、我为你……但唯有相信真的、知道假的,才会懂得什么是最好的。

王医生还是会偶尔骂我,在我不愿意站起来走路的时候,在我抱着一本小说无缘无故出神发呆的时候……但我知道,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大家都很爱我。


还是会想起希希,可是却再也没有梦到她。

如果我能像在小说里那样,永远停留在23岁。那么,希希是否就能永远美好,永远天真?一切是否就能永远定格?永远不变……

我已经有很久,不再写东西了。我厌恶自己,也厌恶所有制造故事的人……

谎言永远是谎言,无论如何精心编排,早晚都会露出破绽。就像20岁的希希,永远也无法与8岁的她相提并论。


春风吹拂在我的脸颊上,我挪动着脚步,慢慢走到窗口,将一只手伸出去:花又开了。春天,又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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