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书是对20世纪流亡法国巴黎的俄罗斯白银时代诗人、作家的回忆录。作者是伊•奥多耶夫采娃,译者是翻译家蓝英年先生。白银时代是一个令人向往的群星璀璨的时代。布宁、叶赛宁、吉皮乌斯、梅列日科夫斯基、巴尔蒙特,以前只是在文学史中读到的这些名字,在这本书里才接触到具体、鲜活的形象。“流亡”一词给人的感觉是灰暗的、悲惨的,但这本回忆录却贯穿着一种明快、欢乐的气氛,一点也不显得沉重。“侨民当中最有趣和最有意义的活动之一——博内街的‘星期日’”,后来,他们又成立了“绿灯”协会,聚集了不少人。虽然背井离乡、困苦交加,承受着各自不幸的命运,他们却依然过着一种富有勇气和艺术的精神生活。
惊叹于奥多耶夫采娃过人的观察力。她往往寥寥几笔就能将一个人物刻画得生动形象、令人过目不忘。例如这对当时著名的夫妇:“吉皮乌斯和梅列日科夫斯基在街上形成奇特的景观”,“他们手牵手走着——准确说,梅列日科夫斯基身子弓得像虾米,可怜巴巴的,不是靠在吉皮乌斯手臂上,而是挂在她手臂上。”在这部回忆录里,我第一次知道苔菲这个作家,她至今也不为多少国人所知。但后来听译者蓝英年老先生说,苔菲是俄国文学史上承前启后的幽默大师,既继承了果戈理的讽刺传统,又影响了后来的左琴科等。这位女作家有着幽默的天性和犀利的目光,她“在生活中充满幽默和快活……在最悲惨的情况下,最阴沉的人们,她首先看到别人看不见的可笑的一面”。
回忆录写到,1933年布宁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俄罗斯作家。这在这些侨民作家间引起了很大的震动,有人由衷兴奋,也有人大发醋意。而获奖的消息对布宁本人带来的幸福“只有一分钟”,接下来的则是空虚、苦闷和孤独。奥多耶夫采娃在回忆录中用了许多篇幅写自己同布宁一起散步、交谈,大多时候都是布宁在讲述,她安静地聆听他讲自身的经历、意味深长的故事,听他谈论文学、美和死亡。她心中对这位大作家心怀敬仰,一次“我望着夕阳下他的脸,觉得他的脸发光,就像圣像上圣徒的脸。”
在书中,我还惊奇地读到写茨维塔耶娃的段落,不过篇幅很短,因为当时她在巴黎也只是短暂停留。但从这些段落,足可看出作者对这位当时才情横溢、感情热烈的女诗人了解之深,她写道:“马林娜.茨维塔耶娃本身就是爱情——超浪漫的,简直是骇人听闻的爱情。……在1919年的莫斯科,她把那一年称为‘莫斯科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年,最黑暗的一年,面对死亡的一年。’……她一个人,丈夫去同红军作战,她和两个小女儿阿利娅和伊琳娜留在莫斯科。但她仍想方设法让自己幸福。爱情,崇拜和宠爱代替了她的糊口之粮。没有面包以及其他苦难她没说过半个字。她英勇地践踏“穷困的生存规则”,不肯俯就寒冷和饥饿,不仅给她,同时也给她女儿带来极大的痛苦。她仿佛看不见周围的一切,飞升到虚幻的高空,从那里很难看清地面上发生的事。于是她感到幸福。”这是我读过的关于茨维塔耶娃的文字中印象最深刻的片段之一,这也是这本回忆录中最打动我、最令我难忘的地方。
2017.7.4
作者:罗佐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