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境之南
1.
乌云密布，狂风肆虐像一个狂妄的统治者在剥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奴隶。
外面的世界沙土卷起，拍打在脸上如刀刻一般，枝丫顷刻间被折断，周遭的一切都在宣布着暴风雨来临之际的景象。
临街那些店面早就关门大吉，他们从未对自己惨淡的生意有过任何幻想。
屋内的樱桃踱来踱去，她不自觉的抚摸着自己不算凸起的肚子，心中惆怅也有欣喜，脸上泛着读不懂的光。
2.
半年前她认识了孩子的父亲，大志，那个大她十岁的男人。
十九岁的樱桃刚上大一，学的是音乐。母亲对她数年的栽培终有回报，她出落的亭亭玉立，是许多男孩追求的对象。
大志是在一次兼职活动中认识的，他是部门经理，成熟、睿智满足了樱桃对男人所有的想象。但樱桃并未逾越雷池一步。
不过事情并非她想象的那么简单，大志轻而易举的找到她的联系方式，约饭、送礼物、逛街给她父亲和哥哥般的宠爱。
在樱桃生日那天，他含情脉脉的告白，樱桃激动的流下眼泪，觉得幸福来的太突然。
一个月后。樱桃搬来了大志的家里，已然过起了夫妻般的生活。
3.
樱桃生命中的人除了母亲，还有一个就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娇娇。
娇娇名为娇娇却从不娇惯，她性格跋扈，就连男孩子也是怕她的，一次课堂上，她睡得迷糊却被老师叫醒，聪明的樱桃赶紧动手写下答案，偷偷举高，娇娇成功逃过一劫。
这成了她们友谊的开始。
娇娇在下课的时候来到樱桃身边一身豪气的说，以后我罩着你，没人敢欺负你的。
就这样两个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成为朋友，不过她们却为彼此有过许多改变，娇娇会在樱桃的监督下完成作业，不再和社会上的男孩鬼混。樱桃变得热情大方，不再拘谨，让自己活泼乐观。
她们一动一静十分默契，偷偷跑过许多地方，后坡上那棵古老而弯曲的树，池塘边那个小屋子，洋槐花铺满整条小径，那是是她们驻足过的地方。她们也会在离开的时候不约而同的写下樱桃和娇娇到此一游。
春夏秋冬过了许多载，这份情谊从未消失。
4.
大学她们不在同一个城市，不过离得不是太远。
樱桃怀孕的消息还未告诉任何人，夹杂着更多的是恐惧无助。
两天前娇娇很是高兴，她打电话告诉樱桃她找到了生命中的白马王子。今晚会一起吃饭。樱桃的兴奋冲淡了这短暂的忧伤。
樱桃特意吩咐了大志今晚早些回来，有新朋友来访，顺便告诉他一个天大的好消息。大志在电话那头依旧宠溺的说：尽听老婆吩咐。
樱桃像个妇人模样，下午买了菜回来，忙活等待着娇娇和男朋友还有大志的归来，毕竟他们都是樱桃最在意的人。
接近傍晚，起风了，樱桃十分担心娇娇和大志，怕天气影响了他们回来的时间。
门铃声终于响起，樱桃高兴的迎接。
透过门缝看到了娇娇，赶忙迎她进来。许久未见，娇娇变了不少，头发已经过肩，再也不是那个假小子了，粗细适宜的眉毛，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子让她的脸更有立体感，樱桃忍不住夸她。
她叹了口气说：“别提了，气死我了，我那该死的男朋友早晚都没事，偏偏今天有事，平时我是说一不二的，可是今天任我怎么吵他，他就是不来……”
樱桃笑着说：“别生气了我的大小姐，人家疲于奔命不是为了你们将来的生活么？再说了我们这什么关系啊，来日方长，这次见不到就下次，天这么冷，别气坏身体，快随我来，我给你熬姜茶喝。”
“好香啊，樱桃，我要是你男朋友一定幸福死了，天天什么都不让你做，只让你给我做饭。”说完的娇娇手已经到了那盘刚烧好的菜上，像个小馋猫。
5.
直起身的娇娇环顾四周，看了看这间屋子，不由得感叹：樱桃啊，你这可真是钓到金龟婿了，瞅瞅瞅瞅，嘴里伴着啧啧的打趣声。
樱桃笑了，说你就别打趣我了，我怎么样的你还能不知道？
窗外狂风横扫，樱桃和娇娇相谈甚欢。
门铃再次响起，樱桃起身。
“外面很冷吧，快进来，娇娇都来半天了，我们都在等你。”樱桃说道。
大志褪去外套，换上拖着，嘴里夹杂着抱歉之类的话，转身扭头，娇娇站在客厅正中，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你……你……你不是说你挺忙的吗？”
屋内，大志、樱桃、娇娇。
三个人面面相觑，空气突然凝固，眼神最为真实，三个人都明白了。
窗外那场暗涌已久的暴雨终于来临，斗大的雨滴拍打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落在窗户上的雨像是融释的白银。
6.
娇娇忽然变得歇斯底里，指着脸已发红的大志大声吼道：“你这个畜牲，你怎么能这样对我，说，为什么会是这样，不是说你是单身么？不是说只爱我一个么？”
樱桃的眼泪簌簌落下，猛地震颤，她的心在那一刻如刀割，那个最爱他的男人，竟然是闺密的男朋友，而现在自己又怀了孕，为什么一切都不是想象的样子。
大志像是被捉住的小偷，自知无力解释些什么，但是还是走到樱桃身边，信誓旦旦的拉起了樱桃的手说：“樱桃，你要相信，自始至终，我爱的都是你。”
“你放开。”樱桃已经麻木。
娇娇已经失去了理智，她发了疯似的捶打大志，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现在对着别人说真爱，那她又算什么？凭什么横亘在中间是樱桃。
理智在冲动的时候没有任何意义，娇娇拼命的求着大志说爱他，可是大志出奇的冷漠。樱桃哭的泣不成声，窗外的雨没有要停的样子。
7.
娇娇心中的恨在那一刻疯长，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门的，跌跌撞撞跑到和樱桃与大志去过的地方，跑的跑不动了，跑的雨水迷失了眼睛，她踉踉跄跄蹲坐在地上，嘴里反复说着一句话：“樱桃和大志，这辈子我永远的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第二天蒙蒙亮樱桃收拾完自己所有的东西，只字未留，离开了大志的家。
母亲是樱桃永远的避风港，在樱桃泣不成声诉说完发生的事情后母亲冷静的出奇，她抱着更加瘦弱的樱桃说有妈妈在。
母亲替樱桃办了休学，并嘱咐樱桃的室友无论是大志还是任何人来访，都不得透漏半个字。
母亲带着樱桃回了老家，樱桃几次想要拿掉孩子，都被母亲劝阻。
十月怀胎，樱桃一个人在母亲的搀扶和照顾下生产一个健康的女婴。
8.
樱桃的母亲倒也决断，满月那天母亲抱着孩子对着樱桃说：“孩子，你的路还长，错了不要紧，还有妈在，这个孩子，留下我替你照顾。不过你要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她不再是你的孩子，她是你的妹妹，你要去上学去大城市去过你该过的生活。”
樱桃痛苦不堪，母亲和女儿，是她最重要的人，可是她还是在母亲的说服下离开了。
流言蜚语止于智者也止于新的流言。樱桃又入学，人们早已经忘了她的事情，三年后她顺利完成学业，因自身素养较高，专业知识牢固，所以樱桃很快找到工作，留在一家琴行。
樱桃对母亲和女儿的思念与日俱增，她舍不得休息，总会在空闲的时间做些家教，把多余的钱全部寄给几千里之外的老家。
她的日子平淡而安稳，总算在大城市扎了根，每次回到家里，她总是试图说服母亲和女儿一起生活，都被母亲拒绝了。
9.
一个温润如玉的男人出现，在樱桃第一段恋情后的第十年，这年的樱桃已经二十九岁。他叫林佟，在一次下雨等公交站牌的地方相识，林佟是个无可挑剔的男人，他喜欢樱桃的安静、纯洁和润物无声，樱桃有过犹豫，不过还是陷在林佟的温柔乡里。
他们成了身边人最羡慕的一对，樱桃背负秘密，也成了一种习惯。她对母亲和女儿倾尽全力的付出更让林佟对她爱护又加，发誓这辈子定于樱桃厮守终生。
又是一个雷雨交加的日子，樱桃上完课要回去，途中她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呼唤，她扭头，看见了娇娇，那个十年没见过的人。
他们的相见的场景似曾相识。咖啡店内，娇娇和樱桃右手缓缓搅动着咖啡，各怀心事。
“你还好吗？”樱桃打破了尴尬。
“好，怎么会不好，拜你了大志所赐，我过的再没那么好。”
“娇娇，其实你知道的，我也是受害者，我并不知道大志他是那样的人，后来，我们并没有在一起。”
娇娇的脸上氤氲不定，她知道的，当年不怪樱桃，可是，心中潜滋暗长的恨并未随着时间流逝。
娇娇没再说什么。
10.
咖啡的苦涩蔓延在他们当中。十年来，谁也不知道彼此的生活，他们不干脆的寒暄着，想着怎样结束这场对话。
樱桃告诉娇娇自己完成了学业，现在是钢琴老师。娇娇叹口气，说还是你的性格，做的都是些高雅人的工作。
娇娇看樱桃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询问，她叹了口气说：“别提了，我这些年不再相信爱情，但是拼命想要赚钱，我好不容易开了一个建材公司，可是最近资金却无法周转，负责此项目的田主任死活不同意给我宽限，我这死马当活马医，今天好不容易才又约他出来。”
樱桃听娇娇的一番诉苦，二话没说拿出了自己的卡，说：“娇娇，我这上面钱不多，只有五万，我先给你。”
娇娇礼貌推辞，不过实在困难，就收下了。
两人出门的时候天也放晴，田主任刚好到来，娇娇和樱桃说了再见，送走了樱桃，再回头的时候发现一向冰冷的田主任竟盯着樱桃看呆了。
娇娇的心，咯噔一下。
11.
田主任最后同意了娇娇的请求，不过条件是，要樱桃陪自己一晚。
娇娇暴跳如雷，不行，自己不能坑害自己的姐妹。
不过田主任倒也四平八稳，他吃定了娇娇这个女人为了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他肯定娇娇一定会答应。
食指和中指夹着自己的名片朝娇娇一扔说：“我不是没有给你机会，就看，你怎么争取了。”
说完扬长而去。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又浮现在娇娇的脑海里。背叛、羞辱、仇恨、这十年来的苟且与麻木，娇娇冷笑一声，细长的高跟鞋清脆的打在地面上，这声音越走越远。
老家传了噩耗，樱桃顾不得和林佟说，赶了最快的车回去最后还是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母亲是突发脑出血去世的，这病来的突然，母亲并未有任何交代，樱桃哭的泣不成声。
她看着母亲眼睛睁的老大，自然知道母亲在顾虑什么。
她哭着伏在母亲身旁说：“妈妈，你放心，我会好好生活，带着我的妹妹。”妹妹这两个出口，樱桃的心如刀割。
12.
母亲的丧事办完，林佟已经辗转来到樱桃身边，看见林佟得樱桃未语泪先流，林佟紧紧的抱着她。
樱桃领着女儿和林佟一起回到城市，她信心的呵护这个名义上的“妹妹，”给她最好的一切。
这期间娇娇打了无数个电话给樱桃，樱桃回来顾不上安托女儿让林佟带着回家，自己匆忙去找娇娇。
无论如何，他们还是朋友，无论如何，终究娇娇伤害比樱桃深刻。
见了樱桃的娇娇顾不上兜圈子，开门见山的说：“樱桃，我求你了，这次你能帮我，只有你能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娇娇说完前因后果，樱桃麻木不仁她看着娇娇的嘴一张一合，茫然失措。
“一晚上，田主任说了，只要一晚上，好不好？”
这是娇娇说完的最后一句。
樱桃无助的摇了摇头，“不可以，我不可以这样做，林佟，我要找林佟！”
说着，樱桃疯也似的想要逃走。
13.
娇娇抢先一步，说：“樱桃，来不及了就这一次，田主任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会把你叫来酒店说话了吧。”
说完这些话的娇娇拿走了樱桃的手机，反锁了门，一个人离开。
樱桃躲在那个不足五平方米的酒店厕所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三十分钟后，她听到了锁转动的声音，一个有力的步子从远到近。樱桃无力再去挣扎，去逃跑。
她安静的坐在床上，缓缓的说，田主任能和你谈谈么？
一个小时后，田主任离开，丢下一句：“这次我不动你，但是我也绝不会帮娇娇。”
门被重重的关上，樱桃一个趔趄，重重的摔在地上，比身体更疼的是心。
出了酒店的门，一阵风调皮的吹来，樱桃本就瘦弱的身体显得更加单薄。
14.
樱桃回到家，林佟已经安排好了女儿，林佟很是高兴，像是在等待着樱桃的夸赞，激动的说：“樱桃，我安排好了妹妹，以后我一定和你一样，好好对她，我们以后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樱桃无力的笑笑，她迎着林佟，胳膊艰难的抬起，想要寻求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佟知道这些天樱桃的疲累，赶紧走过去有力的把樱桃抱紧，像是要把樱桃嵌在怀里，他知道自己深爱的女人有多么不易，他也从不问过往，只看以后。
两天后樱桃在家收拾屋子，准备做饭，门铃响起，樱桃看见了娇娇，一身戾气，樱桃本不愿开门的，可是却被娇娇抢了先，说：“樱桃，我知道你在里面，快让我进去。”
娇娇还没坐稳就开始职责：“我说樱桃，你到底在装什么，让你去陪一晚田主任到底有多难，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清纯的黄花大闺女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妹妹”她应该不止是你“妹妹”那么简单吧，算算时间，她的年龄也刚好吻合啊。”
15.
樱桃的脸骤而变红，她无力争辩什么，十年过去了，那个暴风雨的夜晚于她来讲同样是一场噩梦，受伤的也有她。十年过去，樱桃只是想找回当初的友情，那个帮过自己的人。
“求求你，樱桃，你去陪田主任一晚上吧，就一晚上……”樱桃看着眼前的娇娇，一张利欲熏心的脸，一颗丑陋的心，樱桃不愿再多说些什么。
“你们在说些什么？”身后的林佟的声音响起，樱桃一下子瘫坐，该发生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林佟好像明白了几分，但是他强忍怒气，赶走了娇娇。转身面向樱桃：“她说的都是真的？”
“是，不过我和田主任真的什么也没有发生。”樱桃此刻像个木偶，她多希望那个怀抱还在，告诉她一切都有他在。
“你好好休息，我……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林佟顺势拿起衣服，要走。
樱桃三步并做两步走，抱着林佟的腰让他不要走。
樱桃的力气不是林佟的对手，食指中指一个个被无力的掰开，樱桃悬空的手在空气中无比尴尬，两个人从熟悉到陌生也就几个小时的时间。
林佟走了。
16.
樱桃觉得可笑，她所有的善良因为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一再被摧毁，那段曾经的友情不复存在，时间真是个好东西，看透了一切，尽剩无奈。
她对娇娇所有的感情，在这一刻化为灰烬。
娇娇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她再次纠缠樱桃。
“你以为，你的林佟还会相信你是清白的？”娇娇挑衅的说。
“你给我走！”樱桃纤瘦的身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
“我信她。”林佟出现。
他快步走到樱桃身边，“我爱她，所以我信她，即便樱桃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情，我仍旧相信她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们十年前的那个男朋友，他早已成家，还有两个孩子，这是我最近调查才发现的。”林佟把手上的资料递到他们面前。
“不可能，这不可能，我不相信！”娇娇忽然大哭，这十年来，她宁愿一直深信，是樱桃霸占了大志，是樱桃抢走了大志，她所有的出现、利用都是为了破坏樱桃，友情？于她来说，早就一文不值。
樱桃的手高高举起，又落下，她的巴掌还是没能落在娇娇脸上：“你走吧。从今天起，我们不再是朋友，你不再是我的姐妹，今生今世我们永远没有回头的可能，我永远不想再见到你。”
娇娇哭哭笑笑被林佟赶出家门，错了，许多事从一开始就是错的，许多爱恨从一开始就错付了。
屋内，林佟和樱桃紧紧抱在一起。
17.
三个月后，北方的城市冬天已经过完，如春还有些冷，但是他们逐渐适应。
“快走快走，樱桃，今天周末，我们说好要带“妹妹”出去玩的！”
女儿的从那时候多了一个名字――妹妹！
公园内，熙熙攘攘的人群攒动，结冰的湖面破裂，柳树细嫩的枝芽长出，上午十点钟，阳光正好，万物复苏。
不远处，林佟和樱桃依偎在一起，“妹妹”开心的不能自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