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雨大得厉害。我先是在看李零译注的《孙子兵法》,里面高智慧浓缩的战术语录和译文后面绵长而无味的校记弄得我的脑子一紧一弛煞是慌张。忽然地,我就想起了她。满脑子满眼睛都是她的影子。我知道,我要失眠了。再张弛有度、引人入胜的书籍都难以将一个此刻无比慌张的人拖出失眠的沼泽。
雨越下越大。雨点的敲击仿佛和《孙子兵法》里的战鼓声和战士的呐喊遥相呼应。刀光剑影在眼前闪烁,她的无数影响在我的头顶旋转、跳跃、翩迁起舞。心里面有一团火在扑腾,被窝里有夏天才会出现的闷热。我想着,漫漫长夜,我是否应该干些什么?我掀开被子的一角,凉气开始从体表向体内侵蚀。一冷一热两股势力开始在我的体内展开厮杀。那战斗轰轰烈烈,火星四溅。我的耳朵开始嗡嗡地叫响,我知道可怕的耳鸣来了。我的浑身上下开始颤抖,我知道,我要开始为我心爱的姑娘写一首情诗了:
我有理由相信今夜的雨与我有关
或者就是为我而下
千万个你和雨珠一起从天而降
落入我的眼睛、鼻孔、耳朵里
你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一呼一息
都搅动得我心神不宁
千万颗雨珠汇成一股洪流
早已冲垮我的堤岸
千万个声音在我的脑际疯狂地呼喊:
想你、念你、爱你••••••
就像这响了一夜的雨
一直不停地嘀嗒、嘀嗒、嘀嗒......
可恶的省略号怎么也点不完,幸好这时雨慢慢地停了。我的身体终于不再发抖,而那时天也马上要亮起来。
写完这首诗后的两三天,我都在考虑如何将这首诗呈现给她。鸿雁传书?可惜好像只有短信传书比较现实一点。让人转交?那偷窥者可怕的狞笑让人胆颤心寒。而我考虑是否让这首情诗出现得更加华丽一点,好让它像利箭一样穿透接受者的心。打定主意,我开始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展开我的行动。
我先在网上注册了一个i+她名字拼音的域名,这域名的含义再明显不过。接着我打算抽出一点时间做一个精致的网页,放上写给她的情诗,再搭配上花花草草,来一点轻松愉快的背景音乐当然效果会更好。我想着,如果在她生日的那一天,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写着这个网址的卡片作为生日礼物交给她。当她晚上回家迫不接待地打开这个网址,啊哈,她脸上的笑容因惊讶而变得僵硬,她的心被激动的浪潮吞噬,她感动的泪水如解冻的河水汩汩涌流,啊,她的心就这样被我这个猎手俘获了。
但是失望紧接着就来了。她的生日不在我记得的初夏而在遥远的隆冬,天哪,激情迸发的初夏离寒风刺骨的隆冬之间的距离简直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紧接着由于我的愚蠢竟然使她提前看到了这首将要送给她的情诗(该死的世界读书日的缘故,我本想向她推荐豆瓣,却让她发现了那首诗)。她当然不停地追问情诗是写给谁的啦,我心里又气又苦,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晚上我终于忍不住啦,我要告诉她。既然隆冬还很遥远,既然她在没有拜堂的时候就碰巧掀开了新娘的盖头,我还犹豫什么?我可不想给一晚上的失眠再加上一个世纪的延期(初夏到隆冬)。
短信传书:假如这首诗是写给你的呢?焦急地等待。没有回应。
嗯哼,那首诗就是写给你的。非常焦急地等待。还是没有回应。
终于回复来了。那条短信啊,回得是相当地漫长晦涩,我读了几遍才读明白,那满屏幕黑压压的黑点其实只有一个字:不!读明白后我哈哈哈地笑出声来,惊得父母忙问我怪笑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笑。可能因为哪一刻我想起了披头士的歌:I say yes! You say no! 那个腔调唱得啊非常地怪,让人忍不住要笑。
笑过之后心里是依然地狂喜,勇敢表白之后的狂喜,失眠的压抑突然释放之后的狂喜。能用一首情诗向自己牵挂的姑娘表白我感觉我是幸福的。能收到写给自己情诗的人当然也是幸福的。
但这幸福持续的时间很短,紧接着我的心啊,感觉被巨大的空和悲凉铺满。那种悲凉不像北风那样呼啦啦地刺骨,软绵绵地,像棉花里的尖针、软肉里的滚刀子,痛得泪腺一挤一挤地直往出冒眼泪。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失恋、的感觉?
2008-0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