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了。西北这地,眨眼北风漫卷,树叶子更像一夜之间枯朽殆尽,呼啦啦地飞个没完没了。
天这么一冷,我这不抗寒的体质就开始出各种妖蛾子。最近吧,一睡到凌晨四五点,就感觉鼻息不通,咽喉里难受,身体虚热让人焦躁,脸上皮肤季节性过敏更不必提了。
我也真是纳闷了,从小生在西北,长在西北,如今变得这么脆弱不堪,有点不可思议。难道出门念了几年学,就换血移髓了不成。
想想长了这二十多岁,唯一数的上名的病也就算患了一次急性肾炎。
那还远在上初中的时候。小升初,寄宿的生活再不比家里,吃不饱,睡不暖,没啥稀罕。一开始有点呲牙,后面也就习惯了。
直到患上急性肾炎,一周之内腿粗得连毛裤也穿不上,才有点受不了——每天吃的喂牲口一样的伙食,怎么还能胖成这样呢,然后,一本正经反省自己是不是学习不用功。
周末回了家,晚上坐在凳子上泡脚,母亲看到脚脖子,立马卷起我的裤腿来看,指头一按,一个大坑陷进去,有点触目惊心。
母亲责怪我这么大了,腿肿的没样了竟然也注意不到。我装作镇定说,我以为学校铁锹剁的土豆特别养人,把我吃胖了。母亲听了不说话,眼睛里光闪着眼泪花子。
挨到第二天,我的眼睛鼻子肿得分不清了。父亲把他那件从爷爷手里传下来的大衣给我裹上,踏上他的自行车捎着我去医院。
腊月的天气里,北风远比现在的风更狂更刁钻。一路上行人稀少,只有雪片漫卷,裹挟着我们父女俩东摇西摆。父亲只好推着我走。
我转过头说,爸,我下来走着吧,顶着风太吃力了。父亲还是那张像绵羊一样的温驯脸,只是轻轻一笑,丫头,你还没见过比这更大的风。你把眼睛闭起来,我跑起来比风都要快,等你睁开眼睛,咱们爷俩就能到了。
我果真闭上眼睛,不是我信了父亲的话,实在是风直往眼睛里灌。
等到了医院,我回头看父亲,他的胡渣上结了一层白霜,亮的扎眼。
那时年少不懂事,竟然在心里执拗地下决心,以后不可以再生病。
也许,那个决心多少是有作用的吧。十多年过去了,我没病没灾,一直平安。
事实上,生活哪有那么多的圆满如意。除了平常的一些病痛,父亲近年又患上了风湿性心脏病,别说和风雪较量,即便走路急一些,也是立马胸闷气短,喘成一团。
上次回家,父亲要背一背我,竟然鼓了好大的劲儿,我突然就意识到,那双年轻有力的臂膀再也回不去了。
再也回不去,却任凭我长多少岁,也背不动我的父亲,父亲的身上负着千万斤的风雪。
写了那么多诗,却一直没有写父亲。这一次,在2016年第一场雪真正落下之前,我把诗先写给我的老父亲。
